取     暖
                            许柳明 

 
前注：本文是本人家访时一对父子的谈话简录
一
    我是一个父亲，伤心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儿子变得不爱学习只爱上网，他说的什么话都不可信。比如今天晚上，他饭碗一丢，便说老师要求学生早点到校。我知道他其实是想去网吧，我假装外出散步，其实是跟踪他。我和他一直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在经过一家叫“风云”的网吧前，他的脚步好像迟疑了下，回头看一眼，我连忙躲到一根电线杆后，然后，我见他闪进了这家网吧。
二
    我是一个儿子，伤心的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变得不爱理我，不再相信我说的任何话，他越不相信我我就越不愿意让他满意。比如今天晚上，我是真的要早点到校，他总怀疑我去上网，他跟我一直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装作漫不经心地散步，我一回头，他就躲在那电线杆后，我就故意走进了一家网吧，一家叫“风云”的网吧。
三
    我伤心地出现在网吧门口时，发现他正坐在一台电脑前，桌面上是刚刚点开的游戏，我的身子因为愤怒而发抖，但这时不可以动粗，我是要面子的父亲！所以我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让他发现我，然后自觉地离开。
四
    我伤心地发现他真的是在跟踪我，我于是坚定地坐在一台电脑前，桌面上是别人刚刚点开的游戏。他进来时愤怒得发抖，但他是要面子的人，他不会在公众场合对我动粗，所以当他静静地站在我身后，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发现他，然后自觉地离开。我不喜欢这样的方式，我的自尊像瓷器一样被他的猜疑打碎，落了一地的狼狈。我缓缓地转过身，直直地盯着他，我想如果他不主动离开，我就会这么一直在网吧坐下去。
五
    我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网吧，我是失败的父亲，路灯把我的影子照得很歪。我惊讶地想起儿子刚才站起来的样子。他都比我高一截了，他的眼睛看着我，我分明发现了他眼里的泪光！我突然想起他小时候窝在我胸口的样子，那时的他是多么可爱的孩子啊，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从不撒谎，是什么夺走了孩子的诚信？也许自己真的也有错？也许以前在他拿回满分的试卷时，我真的不该总问他是否抄袭；也许以前在他和女孩子同路时，我真的不应问他是否早恋；而今天，他或许真的是要早点到校？
六
    我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网吧，我是流泪的孩子，路灯把我影子照得很乱。我惊讶地想起他刚才站在我面前的样子。以前那么魁梧的他怎么比我矮了，我是微微低头才看到他的目光，我分明看到了他眼里疲惫的血丝，很扎心的是，我还看到了他泛白的鬓角。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他抱我睡觉的样子，许多次在我生病或不敢独自入睡时就是这个人将我抱到怀里，从黑夜抱到天明，那时的他是多么地魁梧多么地强大啊。也许他那么多次地怀疑我，只是因为他老得不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关心？而今天，这次他或许真的只是去散散步？他平时是爱散步的人啊！
七
    我开始往回走，我走得很匆忙，这回我得向他道个歉，如果有可能，我还要给他一个拥抱，像以前他在我怀里睡觉的时候一样。晚风很冷，抱着他取取暖吧。
八
    我在夜里拼命向前奔跑，我要抓住他的衣角，向他认个错，我要紧紧地抱住他，像我小时候窝在他怀里睡觉时一样。晚风好凉，抱着他才会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