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讲童年故事三则
许柳明

之一：小不忍
    我母亲与隔壁阿四的母亲同时做酸刀巴豆，一样的清水加盐，用纸封坛加盖，一星期左右开坛尝味，他家的酸巴豆拿出来黄澄澄的，看着就让人两颊生津，放块入嘴又酸又脆，嚼着吱嘣吱嘣响；我家的酸巴豆则黄中带青，尝着似熟还生似咸还淡总之不入味。
我母亲与同村小七的母亲同时种黄瓜，一样的下种，移苗，上蔓，立杆，最后他家的黄瓜郁郁地掉了一大串横七竖八挤眼弄眼，我家则要用探照灯显微镜方能碰运气样的找到很羞涩地躲着的一两条。
最可气的是，我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梨树，邻村的石头家院子里也有一棵梨树，我家的梨树似乎从未长大过，总是在长到棒棒糖模样时便全无踪影，而石头家的梨子总是能长到比鸭蛋还大，一口咬下水汪汪的，把我的喉节都看疼了。
    母亲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我知道秘密，现在我来告诉你！
    在母亲做酸刀巴豆封坛的那天起，我便度日如年，尽管她一再叮嘱不过七天不许开封，可我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将坛数次打开，看看尝尝再惆怅地重新封上，里面进了生风，自然入不了味；母亲种的黄瓜，其实一样硕果累累，是我，自开花起蒂那天起，我便一天数次地在瓜前凝视，命令她一天能瓜熟蒂落，她不答应我，我便扯来吃了，可怜那些带刺的瓜崽儿，今天一条明天两条被我消灭了，只那些够不着看不到的得以长大成瓜；我家梨子，则是我和没良心的石头共做的恶剧，在无数个寂静的清晨，石头怂恿我一次次窜上树，将那些算盘子大小的梨子儿，使劲地敲下，拼命地摇落，然后两人各背一书包上学去，我提出也到他家树上试试，他说他家的梨子打了药（后来才知是他母亲泼的洗脸水），所以只有我家的梨子永远长不大。
    那些不可启齿的事儿最终东窗事发是石头的爷爷告的密，结果是两个母亲面前铺了一层细石，长跪两个不孝之子，最后还是石头爷爷水平高，一袋烟抽得天长地久之后蹦出这样一句：管不住嘴的伢崽，是打狗的命啊！我不懂这里面的含义，直到今天，当我因为戒不掉烟戒不了酒戒不了牌戒不了懒戒不了脾气而一次次误了工作误了生活误了身体之时，我才深深懂得：强大的自控力对人的一辈子起了多么决定性的作用！

故事之二：猛回头

    新收的谷子铺满坪地，我拿把躺椅在树荫下放哨。
    今天的太阳狂得让我很生气，生气就会撒气。这时，恰好一只背时的公鸡小心翼翼地溜进晒谷坪。
它踮着爪尖，典型的排雷手模样，然后四下斜觑，变成了侦察兵！它头顶的红帽子因为紧张晃得厉害，当它摆完几个造型后，就确认敌人不在服务区，立马飞快地啄食，还使劲扒拉，脖子里因为压抑不住激动还偶尔打个鸣声，不知是招引同伙还是鸡妾。
    我的心情本来让不懂事的太阳惹火了，鸡的偷盗行为更让我生气，而这只鸡在偷盗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出色的反侦察能力越发地让我火冒三丈。我在心里对它讲，你老老实实地偷食几颗就算了，我大人大量放你一鸡，你偷食还摆谱就是轻狂，轻狂那就是瞧不起我，自己轻狂还居然招鸡入伙，更是无法无天，没事找抽。我立马拿起一把秃了叶的扫把，猫着腰，踮着脚尖，变成一只同样地紧张激动的鸡。我小心地匍伏，慢慢地靠近，手里的扫把在颤抖，某一刻，我发现我的呼吸把鼻尖上的汗珠子都吹动了！空气中满是硝烟，全是危机的味道，而那只鸡沉浸在进食之中浑然不觉。终于，我出手了，我猛然跃起，像非洲猎豹，像南美灵猫，像东北虎，一扫把结实地扫在鸡脚上，那鸡受了这雷霆一打，发出奸情乍破的尖叫，仓促间拔地飞起，变成了一只鹰，突突地飞过了半个水库，降落了我对面，它嘴里用我不懂的鸡语骂着，一拐一拐溜了。
    后来许多天，我看那只鸡只要啄食，总会紧张地往后看看，突然想起聊斋里那个贪污而被鬼神将头接反了的人，无论是人还是畜牲，都要记住：在你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时，要知道怕处，不时回头看看，看看自己一生的退路！
       
故事之三：玩游戏
    很长一段时间，我迷上了一种游戏——捉迷藏。
    我的隐身术很差劲，所以一开始我总是第一个被人找到，这对我的刺激太大了，在同伴不屑的嘲笑中，我决意躲出超级水平。
    某日午后，我在别人蒙眼待捉之时，悄悄爬到我家的楼上，顺着梯子溜进了整整高出我二倍的大谷桶内，静静地潜伏。同伴小四、小八将村里所有的弯弯角角都寻遍了，急得直跳脚！这时他们要我来个语音提示，好让他们得到寻找的方向——这是规则！嘟――嘟――。我躲在桶内给了他们一个语音提示，只是这个语音提示是在我心里发出的，只我自己听得到。后来，那群伙伴在失望中鼓噪了一阵，几次大声放言跟我绝交，我还是不能给他们需要的语音提示。终于，因为总找不到我，他们就改玩其它游戏了，再后来他们玩累了又各自回家了。
    我这回终于成功了，我在谷桶里幸福了好久。幸福完之后，我想要出去，但我突然发现，我出去不了了。
    我像只绝望的青蛙一样，在高高的桶里蹦，可我的小手跟本搭不到桶沿。我突然感到巨大的孤独与害怕，一个人在桶里大声呼救，但无人理我。恐惧的眼泪落下来，我的哭声从中午一直延续到黄昏，直到父亲回家，才扯出一身狼狈的我。
    父亲一直很严厉，但这回他没有骂我，只轻轻一句：玩游戏不必这么较真的！后来在成长的岁月里，我玩了无数小孩子与大人的游戏，深感人生的快乐时光有许多与游戏密不可分，但也深深领悟到，有些游戏，需要让参与者都获得快乐，就如小小的捉迷藏，被人太易找到，找到的人会觉得乏味；总不能被人找到，并且有意地破坏游戏的规则，找的人会觉得失望，也就将你踢出游戏的圈子，游戏也是人生，过于敷衍，你会得不到尊重；过于较真，你只能收获孤独！